2009年8月25日 星期二

大埔-新美行

出發前,我很認真地做了各種準備,包括在挑戰未嘗試過的考驗及不能失敗的任務之間擺盪的微妙心理拉鋸和妥協。我也將帶去的衣物、食物、用品減到最少最少,一切都是希望能讓背包多塞點要背上山的物資,使任務最成功。災區的資訊不明且多變,我們要去哪、去多久、去做什麼等,全都要去了才知道。我還是很喜歡「做了才像,不是像了才做」這句話。

八八水災後第二週的星期五下午,小方、朱杯跟我從新竹出發到嘉義,先去吃火雞肉飯,三人像是要儲備體力準備飢餓三十一樣,共吃了三百多塊= =,然後小廖大哥跟車隊的一位大哥來接我們到原本預定的住紮地:中埔靶場。到靶場後,大頭大哥找我們一起去給某位議員請客,我們又到了餐廳。餐廳開了三桌,至少有一桌是車隊的成員,大家邊吃飯邊喝酒邊抽煙,然後討論隔天要上達邦的車和物資的張羅。

小廖大哥找我們三人先行離開餐廳,他請小蔡大哥來載我們,一路上小廖大哥還是在聊救災「變質」的事。這次最感謝的人之一是小廖大哥,其他不論,他堅持找一批人將物資以人力搬運的方式送進真正有需要部落。因此我們的目標從達邦轉向茶山、山美、新美等地。當晚小廖跟小蔡大哥帶我們三人離開靶場到KTV唱歌喝酒,除了抒解不滿,也正重新號召另一匹上山的人。KTV前前後後來了十幾位小廖跟小蔡大哥的朋友,彼此介紹相互認識,然後就是台啤一箱接一箱地喝。感謝廖嫂從台中來嘉義載我們回台中睡覺,回到台中已經兩點半了。

我覺得一些網友說的很對,協助是要有耐心的,我會跟著他們並等待小廖大哥重新聯絡找人,就是希望我們這一趟下來能有些真正的價值,再小也沒關係。

我也覺得他們人際網絡的建立與分分合合很有意思,從議員到地方小勢力到飯店事業到媒體到網路動員(車隊、山社等)到地方自救組織等,因為這次的救災行動而串在一起。救災行動是一齣看得到的現象,甚至是媒體現象,但支持這現象的不同行動者不僅來自不同地方,不同的價值才是不同行動者行動的指導原則。不同的價值、行動和現象之間彼此不斷相互協調。

星期六白天,小廖大哥邊帶我們殺時間邊進行星期日上山的聯絡。我們跟大埔的侯大姐聯絡上,物資集散、志工集合過夜等都在侯大姐那。我們從台中(跟螺絲等兩位大哥會合)搭高鐵到嘉義,發現嘉義上不去大埔,再坐台鐵到台南,轉客運到玉井,再由大埔來的大哥載我們上大埔,到侯大姊的自救會時約晚上八點。當地幾位彼此熟識的大哥大姊們都是志工成員,協助載運物資、照顧外來志工。小方跟我跑出去夜遊XD,除了碰到看起來很兇的狗,也發現了宵夜所在,我們找朱杯一起去吃,它的炸杏苞菇真是太好吃了(不是說要飢餓三十?XD)晚上一點多,紀小姐跟東海山社近十名的成員來到。我一直睡不著。

星期日六點,小方跟我又跑去晨走,走曾文水庫旁的公園跟吊橋,並吃了早餐。回去時,幾位志工大哥和新美來的原住民朋友已經到了,小方跟我千方百計地想要拐兩個可愛的兩、三歲原住民小朋友XD。快八點半大家都起床了,將物資上車準備出發,共有三台小發財跟一台吉普車。上山的路上,全是沒見過的土石坍方景象。我們開了近一個小時到茶山一鄰,休息了幾分鐘,原住民朋友彼此聊了一下,我跟兩位一樣會暈車的則趕快補了顆鹹梅,然後繼續上新美。怪手每天在修路,車子每天能到達的地方都不一樣,這也是我們前兩天決定不以達邦為目標的原因之一。開了一小段,車子無法前進了,這裡就是我們搬運志工任務的起點(但這之後都沒看到修路怪手,新美部落的隔絕不知待何時才能結束)。

打開一箱箱的物資,主要是各種食物跟照明用品,還有一台發電機和發電用油。我們先將自己的睡帶等生活用品集中到一台車,它將回到茶山等待,若我們當晚要在茶山過夜。然後大家將自己幾乎清空(只剩登山必需品)的背包狂塞物資,看到大家搶著塞很感動,幾位新美來的要跟我們一起上新美的原住民朋友也說不用塞太重,剩下的他們搬。應該是我塞的技巧不夠好,背包塞滿只約二十公斤,想起來還是很希望背包能再更大一點。不知不覺東海山社的成員已經出發,轉個彎就沒看到人了,她們腳程頗快,我一度還以為他們在後面,且身材瘦小的同學也能背很重的東西,非常厲害。

一路有很臭的爛泥巴、坍方的土石斜坡、有點像陵線的崖壁、幾根竹子臨時搭成的跨溪小橋(水流急,怕負重過度,一次只過一人),和要攀爬的陡坡,很多路都是原住民朋友這幾次才走出來的。幾個比較驚險的路段我走起來還是很怕。幾個新美來的原住民小朋友走超快,從頭到尾都沒看到人,山社的成員也是,但後來才知道山社的一位成員負責壓後,難怪他走很慢,謝謝她們的費心。路上小方也跟一位新美來的大姊聊了一下。原住民朋友用額頭拉竹簍背東西,其中一位大哥用額頭背四十多公斤的發電機,走過剛那些怵目驚心的路段,我簡直不敢相信。

雖然加原住民朋友才二十多人,但隊伍很長且分散,路上大家也少有聊天。走了近一個半小時,我們到了從新美部落車子可以到達的路段,將物資放上車讓她們載回,跟東海山社的朋友聊了一下天,並拍大合照,此時真的很高興。回程的路上我還是不敢大意,因為出發前我告訴過自己每一刻都要小心。之後上了車,除了路況一樣驚險,有一台小發財水管爆了,我們只好把它推到路邊放,原本四台車的人擠上兩台車(其中一台停茶山),雖然擠得不太舒服,但很有趣,例如大家會為了閃躲迎面而來的竹枝而相互提醒、開玩笑。且也不知道為什麼,小方總能坐得很舒服XD。共同做些事就會成為朋友,也讓我想到浮現。

侯大姊說要煮當地最有名的竹筍請我們吃,山社的朋友說不能麻煩同樣是災民的自救會,但侯大姊堅持地說不吃就不給下山XD。約三點多回到大埔自救會,大家洗個手就穿著髒衣服吃飯,很有完成任務的好fu。我因為又暈車只喝竹筍湯,但也喝了四五碗,實在是很好喝。因為下玉井的車不多,山社和一些朋友先回去,我們揮手再見。她們多是大學生吧,她們說一趟高鐵的錢對她們是個負擔,還希望能多幫些忙。我也跟煮飯的大姊買了兩罐好吃的竹筍,雖然回去後我還要拜託別人煮XD。外來志工剩小廖大哥、螺絲跟我們清大三人,大家都累到跑去補眠。

下午、晚上的空檔跟唱歌喝酒時聽侯大姊、阿輝大哥等當地志工們聊了不少,我學了很多。我也邊聽邊吃了好幾碗一位大姊煮的好吃的綠豆地瓜湯。某位大姊提到,竹筍是當地生計的主要命脈,這次正逢收成前後受災,大大影響鄉民生計。某位大哥則跟我們清楚解說了當地及附近幾個村落土石流、淹水發生與否的情形和原因。阿輝大哥則不斷鼓勵還身為學生的我們不論書讀得如何,都要有顆好的心,並多進入基層認識朋友(這是我的詮釋XD)。侯大姊本身是慈濟的成員,受災之初因一些因緣際會和既有的人際網絡而成了當地自救會的核心成員,她自己也是苦過來的,我覺得她正義感十足。她不僅瞭解各村各戶的受災情形,在發放、分配從慈濟和紅十字會送來的物資時會分別計算合理的消耗時間,且會堅持將物資送到真正需要的人的手上,避免浪費或濫用,她說這樣才對的起各界送來的愛心物資。對當地文化的深入了解(例如原住民朋友的生活習慣),加上正義地評估計算物資需求,加上足以支援的社會人際網絡,我覺得這些是她能勝任一個很好的物資中繼點的必備要素。

「妳們來這邊就是在做功德。」應該是阿輝大哥說的吧,不論是第一天碰到的小廖跟其他大哥,或是大埔地方自救會的大哥大姊,以我的認識,對於充滿江湖味的她們,救災行動是「交朋友」(社會學可能會說「建立人際網絡」之類的)的觸發事件,做功德跟交朋友可以被放在一起理解。當然,這絕非在說她們不重視災民的存亡,何況她們多數也是災民。對於山社的朋友和我們清大三人,我想救災行動一定是不同於此的另一回事吧。而對於這次我們沒接觸到的政府官員、媒體及其他民間組織、宗教組織等,救災行動又是不同的事。這樣的察覺並不難,因為來自很不同背景的人在相處時的疙瘩或橫溝就是這件事的間接反映。

或許是太累了,當晚終於睡得比較好了,雖然隔天坐車還是暈得亂七八糟。轉了N次的車回到新竹,才真正放下負擔,覺得事情告一段落。


今晚吃飯時跟家銘交換了竹蜻蜓志工的經驗(跟某位大哥提到的工作分配不適、缺乏效率等又不一樣),是截然不同的經驗,很有趣。他也提到我覺得非常好的「募款監督基金會」之類的東西,為募款流向及明細把關。還有我提到的自己受到網路「感召」的感受,他說網路這類的媒介能使一群本無連帶的人「以為」我們彼此之間是有某種關係的,促成共同行動的擴大。

2009年8月17日 星期一

大家的微薄之力

8.14

我一直覺得我能做些什麼。前幾天很衝動,很想隔天背包一背就往災區衝,到現在我還是很想去。星期三跟幾個同學吃飯,大家都在聊災情,今天吃飯也是。平常沒在點新聞的我也花了不少時間在看新聞跟批踢踢。

別說新聞畫面、災情剪片或批踢踢上的難過文了,我光看鄉民「加油」的推文就快哭了。那些沒把災民性命放在眼裡的狗官和媒體怎麼不去死一死?他們不死,死的就是可憐的百姓災民。災民在他們眼前哭卻還可以繼續亂搞,我完全不能懂這樣的人渣。

王建煊之前說:想拿刀砍人卻不知道砍誰。這是社會學關注的問題。

有人殉職。鄉民跟網路大顯神威,人物財血不斷投入。不知道為什麼,我好以我們六七零年級生為榮。我們靠網路過生活,卻不是不關心社會。我們關心的方式不一樣,行動的方式不一樣。我們只是需要被教導關心,我們只是需要管道來表現我們的關心。

聽說小芳、不淺好幾天沒睡幾個小時,卻還是自願擔任物資募集召集人,投入帶領清大部分的同學。今天我白天去幫忙,覺得很開心,看到很多人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來,也有捐錢和填志工輪值的。少的一包餅乾還是送來,也有人硬塞捐款又不留名字。交大跟竹師的同學跑來清大當志工,超有活力XD,能力也很強,大家合作愉快。這些就是別人口中的大學生、高材生和死阿宅。旁邊施工的大哥甚至幫我們載了一趟要寄的物資到郵局。郵局的阿姨跟送貨大哥也都替我們趕時間。我想這就是為什麼募血募那麼快的原因吧。

小捲、小鳳找明天白天打球,我說不行要幫忙,又自言自語地說了一下看到阿宅出動很感動。小捲就拿了一千給我,說他無法採買物資要我們幫忙採買。過了一下,小鳳拿了下樓去領的五千給我,我反射地想婉拒,卻又不捨災民。

我凌晨一點多在emergency版推文,版主一分鐘就給回應。有老師想洗災民遺照,就被一堆自願的分母推爆。我還真不懂,社會哪來這麼多好人?怕的只是大家的愛傳不到需要的人的手上。自來也說:成熟的心就是懂得不讓其他人受傷難過。

或許有些還未成為新聞中災情的、不被知道的,才是最大的災難。